記得我曾經存在過

記得我曾經存在過

  • 作者 / 柯彥瑩(余小光)
  • 出版社 / 秀威出版(秀威資訊)
  • 出版日期 / 2017-11
  • ISBN / 9789863264453
  • 定價 / NT$ 280
  • 優惠價 / NT$ 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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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彥瑩的詩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放在陽光無法抵達的密室。噪音以為這是一種孤寂;其實,他要鍛鍊的是一種新的翻牆術,看能否從框架中脫逃。」──嚴忠政


本書特色

★ 沈眠、紀小樣、徐照華、高維宏、嚴忠政、蘇紹連,誠摯推薦!
★ 余小光第二本全新詩集。
★ 收錄2017嘉義桃城文學獎新詩優選作品〈潛行阿里山:尋覓第一道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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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推薦

◆詩在,我們在/紀小樣

  對吾而言,幫人寫序,真真是比自己寫詩還難;寫詩,吾可以不管旁人、天馬行空、逕行揮灑……;寫序,你不可能毫無張本,亂語一通。
  這並非「胡言」──跟現代文類比較起來,惟「詩」敢於這樣開口:這是一個「華語語系」的夢。在文學的黝暗長空,我從年輕的「夢遊」執迷,到中年的不悟「追夢」──幾次從馬背掉落,復被馬蹄踢醒,睜著密布血絲的詩眼,隱約又看見了一道「光」。
  是的,一道光,一道被詩壇前輩蘇紹連老師讚譽「光澤熾盛」的光──柯彥瑩(余小光)──多年前初識他的時候,這傢伙就給吾灌了一碗迷湯。

  記得彼時──余小光說:「小樣老師,您知道我筆名的由來嗎?」
  (O.S.吾心裡嘀咕:俺為什麼要知道?)
  「這筆名隱含我三個心儀的作家,余秋雨的『余』;紀小樣的『小』;歸有光的『光』。」
  (O.S.難怪你會寫詩──我聽你「話虎爛」!)
  為了取信「余吾」,小光大概說了我寫過的幾首詩篇名,又念了吾幾行詩。所以,唉!就注定了吾今天比寫詩痛苦千百倍的寫序工作!
  (O.S.小光,你要知道哦!你這一舉動,讓詩壇難產了千、百首詩。)
  當要出版第二本詩集要我寫序的小光看到這裡,吾猜想他心裡也有一個更大的O.S.──
  (小樣老師──我也聽你在「畫虎爛』」!)

  ──說真的,這篇序,吾拖了一年:
  「小光,我寫序……很慢、很慢哦!前此,蘇老師那篇我寫了十個月,比真正生一個孩子還慢!」
  「沒關係!我可以等。」
  「那,你這一篇,我要不客氣地,寫一年哦!」
  「好!我等!」
  (O.S這真像是婚禮誓辭啊!)

  這篇序,吾拖了一年?
  真確地說──是「一年」又「一個禮拜」,好啦,又加「三天」!
  (O.S.尬!真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詩信」了! 
  這樣吾,往後要如何在所謂的「詩壇」立足啊! 
  詩壇,確實不是我們兩個人,說了就算的!)

  妻說:「幾次你幫人家寫序,你知道我們可都要很小心謹慎地過日子啊!……%&@₧₨₩$¥¢……!君,不見那麼多出名的作家,只要掛個名推薦,就好!而你寫序卻好像在賣命啊!」
  「哇!原來,我是這樣子的啊!真真是不可原諒啊!下輩子不要嫁給這種人!」我打哈哈安慰著妻。
  「這輩子就倒了八輩子楣了,還下輩子!」
  「倒楣,妳知道這有多嚴重嗎?那,妳念地藏經,請祂們──再往下幫我挖一層!以解妳心頭之恨!」

  是的,一篇序,不需要文本的細部解讀、評論……,那是研究者、評論家的工作,「序」只要整體以觀,為這本書的讀者理出一個清晰扼要的解讀輪廓,進一步甚且再給作者幾點「針針見血」的建議。準此,吾便繼續進行下文:
  余小光應該是一個高度理性秩序的人。這可以從他的詩集看出:第一本詩集《寫給珊的眼睛》共分四輯,每輯十二首,第二本詩集《記得我曾經存在過》共分六輯,每輯十首;這種工整甚至「龜毛」的編排風格頗像一區一區的養殖魚塭──長、寬、高,幾乎一模一樣的水池,放養著不同大小,卻幾乎相同種屬、數量的熱帶魚……。
  (當然,並非那麼無趣,你可以在某些水池中,看見閃動不同鱗光的散文詩,這類稍微突變的魚種,值得注意:好像越養越多了。)
  這十輯飼養水區,連起來可是水汪汪地一片海洋。
  是的,海軍艦艇兵的背景經歷與碩論《現代詩中的海洋書寫》研究──柯彥瑩從「形而下」親身生活體驗,進而到「形而上」詩(美)學的學術鑽研……,海,已然在他身上與詩(思)想上留下深刻的紋身。故而諸多豐繁的「海洋意象」充斥在小光的詩中,臺灣現代詩的「藍色姓氏」彷彿又歧出了一條鮮活血脈……值得有心研究者將之抽血,驗明其混血系譜、DNA……。
  「海」,是生活在這個島嶼的詩人無法迴避(或迴身)的召喚,吾甚至私下認為:在福爾摩沙,不曾為海寫過詩,怎配稱為一個詩人!
  再說,小光詩的主旋律,以抒情為基調,題材則不外繞著生活、情愛(情慾/身體)、城市與海洋打轉,彷彿他是一艘「巡洋艦」,以意象為推進器,巡行命名自己的五湖四海。近來,亦可看到諸多文學獎的遺珠──擴大了他的關心/關懷與取材,不再只侷限在個人情愛與生活瑣事、瑣思之上。
  再說,「文學獎」沸沸揚揚功過難定,後浪、前浪……遲早都有自己的沙灘。不可諱言,這確實是一片較好覓食的海域(老子說:人之大患,在其有身。靈感、神思或許超凡入聖,但詩人自是難遣俗軀肉胎,誰能剔骨割肉、蓮花化身、騎騎自己的風火輪?)臺灣老、中、青……多代的新詩學者、詩人自是並不陌生,有時風和日麗有時暗潮洶湧;讚美或垢病都在堆疊架構,形成了一種難以一言以「弊/斃」之──的共生。這屬牢騷,按下不表!
  你管誰又得獎?重要的是,我們應該如何在沙灘上翻尋被打上岸來的珍珠。青春年華能幾時?你還要砍掉果樹讓它不開花!
  (以這邏輯:「飛魚‧菲爾普斯」是不應該獲得奧運第七到第二十三面金牌的;我們也該杯葛「老虎‧伍茲」用他的球桿玷汙第十八個洞。)
  你說得過首獎的人,不能再參加比賽了。笑話!那要不要問問自己:參加過評審的人,不能再繼續評審了!嘎!──這屬牢騷,還是錶了!
  倩女不該離魂,我們趕快招魂,回到正體:
  余小光《寫給珊的眼睛》詩集中,諸多斷句、跨行略顯隨意,操控不甚圓熟,如:「──黝黑的瞳孔彷彿白晝/裡最濃厚的顏色……」(頁三三)、「都有祭祀的名稱。天空/中的箭矢兀自成序」(頁九一)、「圓滑的石頭拋擲向彩虹遷徙/過的廢墟……」(頁一二一),以上略為小疵;在此部詩集中,截斷句子、詩句跨行的方式,最顯眼之處在──以「的」帶領起首的句子,不下三十個地方──顯得突兀莫名,蓋「斷句」的運用,或為句尾「音韻的需求」,或為句中「節奏的調控」,或為句首「字詞的強調」……不一而足,吾以為:斷句跨行以「的」為首的句子(年輕時,吾也曾傻傻地這麼運用),一般皆顯青澀、軟弱,率為詩家所不取,除非特殊需要,如洛夫隱題詩〈給瓊芳〉:「的確我已感知/愛的果實,無聲而甜美」。當然,讀者或小光也可以不信,自鑄偉詞佳句,有教於我!
  所幸,在本詩集中,小光已經頗有自覺修正,吾在《記得我曾經存在過》的詩集初稿中只看見一處以「的」為首的詩句──如果讀者沒看見,那應該是小光再「宏觀調控」過了的。
  從《寫給珊的眼睛》到《記得我曾經存在過》,我們可以看見小光詩路行旅所邁出的步伐顯得更為闊步自信──至少可以看出小光在斷句的調控與意象的驅遣方面顯得更加圓融成熟。
  另外,高維宏曾評論指出:小光創作詩文本,意象與詞彙有一再重複的現象,他發現「陽光」、「海洋」、「天空」、「島嶼」、「風雨」、「夢」、「凝神」、「悲傷」、「選擇」……等,吾則在《寫給珊的眼睛》與《記得我曾經存在過》兩部詩集中更進一步發現,除此之外「貼聽」、「膚質」、「遠方」、「喧嘩」、「離散」、「集體」、「縫隙」、「風景」、「城市」、「勇氣」、「色澤」、「向陽」、「獸」、「拾取/撿拾」、「信仰/儀式」、「偏頗/偏旁」、「乾燥/潮濕」「故事/情節」、「隱喻/指涉」、「文明/時間/歷史」、「期望值/最大值」……也不遑多讓!其中,最搶眼的語彙當屬「抵達」與「情緒」這兩個字詞,單單「情緒」這一字眼,在第二部詩集的六十首詩作之中出現不下三十次;堪與上部詩集的「的」起首句,輝映媲美!
  除此:「說與不說」、「攻與破/迫使」、「太快、太像只有一個國了」、「回到了人間」……這些語句,更是一句不易地用在不同篇章當中──在此,借用小光詩集中的一首詩〈病歷表〉來作比喻:如果小光是個醫生,他所開出來的新詩藥方,經常會有這些慣用的維生藥劑,這「萬古黴素」未免也開太多了吧!
  當然每個寫詩創作之人──無可厚非──都會有自己驅遣意象的慣性思維與語詞/語彙的個人印記,吾人必須更深入思考的是:大量、重複,在形成自我風格特色的同時,是否也在積澱自己的因循懈怠?
  可取的是,小光是勇於前進的詩人,我們可以從其詩作文本之中看出他的閱讀吞吐量:近取商禽、敻虹、蘇紹連、夏宇、嚴忠政、許悔之、李宗榮、鯨向海……遠交莫言、朱天心、村上春樹、竹內好、徐世珍、安貝托‧艾柯……正廣泛積累各方文學資糧,多方取法,努力形成自己運轉的星系輝光。
  在詩的汪洋大海,除了「52赫茲」的歌聲之外,相信小光更能自覺調整,找到自己的風格、語感,擴大自己的意象、語系,自在地吟遊在浪尖之上。
  是的,讓人嫉妒啊!小光出版第一本詩集時未滿二十四歲,顯然比吾更為早熟,其寫詩之勤、之廣,也比我多年前自己的身影,迴旋得更為美妙開闊,正因為嫉妒,所以不免在此多貶抑了他一下,誰叫他要把寫序之重任交到我這雞腸鳥肚、不學無術之人的手上呢?怎能不痛快宰割他幾下啊!
渡過了浪盪的磨練期,如今,三十歲的詩人──余小光──意象的泳姿益加嫻熟,生活的接觸關懷面也有了更大的文字肺活量──這把砥礪過生猛青春的「鬼頭刀」將要刺向哪片壯闊的海域?且讓我們放眼以待,看「小光」如何拍動文字的鰭鰓,縱橫定義自己的詩海?
  「詩」可不可以豢養──像精靈寶可夢一樣?
青澀的「余小光」當能不停有機進化,成為更有自信的「柯彥瑩」;期待他鼓動無畏的鰓鰭,運用更偉岸雄闊的語字躍身擊浪,名叫「光」的那頭藍鯨將會拍鰭甩尾──華麗轉身──「余小光」→「柯彥瑩」→吼鯨王……。
  文字,是詩人狹義的、可以自覺卻又難以自絕的天地與牢籠,每個字/詞/語句/篇章的創造……都在無形中壯大民族的詩魂!「詩在,我們在」;一個華語大系、詩的綺夢或殘夢,等待我們去開創或終結──是的,新詩百年,國土危脆!在下一次洪水來襲之前,我們是否能以筆為斧或為槳,加緊建造一艘可以容納更多語彙與意象的方舟!
  冀望未來的「吼鯨王」余小光,用文字鍛練出自己思想的色澤,用詩編織一個華語詩歌的大哉夢!
  「我坐在港口聽雨/以整條海岸線為弦」──《記得我曾經存在過‧濕樂園》
  這是小光〈雪夜林畔小駐〉的第二座驛站,稍歇一宿,酒足飯飽,養好精神氣力,再出自己的「山海關」……。祝福!
  喜歡《寫給珊的眼睛‧印象‧馬祖》的一行詩句:
  「夫人村距離港口剛好是一瓶啤酒」
  寫完了這篇序,吾需要的是一打大麴或者高粱。
  妻已不奈,喚我下樓吃泡麵了!
  拉雜序言──拖拉超過三百六十五天,希望能為小光新詩長城的一塊青磚。
  ──謹此,與詩人小光共勉、共鳴或者共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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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酒趁年華/徐照華(中興大學臺文所創所所長)

  彥瑩要出第二本詩集了,第一本《寫給珊的眼睛》應該是他大學時期的作品,這第二本則是他研究所畢業的成果,這樣持續的創作量也確實不容易。因為這段期間,他要忙著寫論文,又要面對各項檢定考試,「詩酒趁年華」,青春的歲月,最重要的是理想的堅持,再忙也耍讀詩、評詩、寫詩,這第二本詩集就是如此完成的。
  這個時期他由大學的山城埔里,輾轉來到溫和陽光的臺中市,筆下詩篇仍然沈吟著那段成長的歲月──〈在暨大的日子〉:曾經踩踏過的青春草原、清景的光從霧中醒來、宿舍中蟲鳴回響的眾聲喧嘩,更有風箏節釋放的紙鳶,一次比一次更高昂地攀岩在山城的天空;還有年輕的容顏笑談知識的理論,進入智慧之塔的塔柱、詩人尋思的這些繽紛情境,一如你我都曾經擁有過的共同的浪漫回憶。
  現實中的他來到了臺中、筆下的詩章走閱過一些特殊的人文景觀,包括一中街的〈瘋人冰〉、市區裡的〈無為草堂〉、還到第五市場旁〈參見臺中文學館〉……等。〈無為草堂〉是坐落在鬧區十字路口邊的一座人文茶館,它有著臺灣舊式的典雅建築,曲折的欄杆、迂旋的迴廊,室內擺放著古老樸質的木製家俱。茶館中更有著閒雅別緻的庭園造景,到處可見小橋流水,垂柳展縷,翠木扶疏、綠蔭四蔽,時時可以聽到潺湲的流水、在茶香氳氲之間、更兼有冷冷的琴箏。體現出道家,無為若水,希言自然的精神。詩篇首三句:「我站在十字路口/猜測著整座城市的說/與不說:輔以古樂的頻調/」此扣住茶館地點的鬧中取靜,讓人雖處於塵寰,卻得返自然。也正吻合所謂「希言自然」的旨趣。緊接著上述第二句之下的:「輔以古樂的頻調/敘述了一種氛圍/那是古籍裡的一種自然/用來抵禦車馬和/聲響的冷。」整首詩用的是一連串的跨行句、雖然用字不多,卻句句串聯、意義連綿。遂而產生連貫性的結構,及流動性的節奏。造成其意脈不絕的表現,此不但深契於草堂中流水、琴箏的聲情,亦契合所謂的:「希言自然」(即無為)的情境。由此可見,彥瑩的詩藝確實是進步了!再看〈參見臺中文學館〉:「所有煎熬的人都有煮字為藥的習慣/這些不被看好的書寫/餵養著生存的孤寂/如果稿紙是整片太平洋/每一次創作都彷佛鳴笛啟航/尋覓島國的故事/」首三句描寫日治時期的臺灣文人因為國士淪陷,受異族的統治、因此都是精神倍受煎熬的痛苦靈魂,所以他們都以文學創作來療癒創傷的心靈丶以紓解生存的困境,此煮字為藥,亦即所謂「苦悶的象徵」,他們是以太平洋為紙箋、以航行的船隻為文筆,創作出一則則屬於臺灣島國的故事。每一次創作雖看來很尋常,不被看好,但卻都是痛苦的吶喊,都是殷勤的血淚書寫,所以叫做「鳴笛啟航」。故本詩篇文字雖淺白,卻精鍊酣暢,字字警醒、深刻有味。大有力透紙背之筆力。
  詩篇中亦有讀書心得,如莫言〈懷抱鮮花的女人〉、蘇童〈大紅燈籠高高掛〉等。前者分三段完成,首段僅敘寫小說情節、第二三段則夾敘夾議,雖然詩中所敘情節與小說文本略有出入,但並無礙於詩篇旨趣的表現。全詩以第二人稱「他」敘寫小說主角的故事,第二段如此表現:「你拆解道德的牆/接受我所有指涉的舉動:/一個吻,將彼此緊緊印壓/在火車廂連結的鐵製把手上/許多人在我們的身上觀望/試圖成就一個悖德的信仰/」,女人在小說中就是情慾本性誘惑的象徵,所以說:「你拆解道德的牆」隨後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女人,從此女人就如影隨行地緊緊跟著他;任憑他如何的驅趕、逃避、甚至恫嚇、威脅,都不肯離開。在他回家的路上,女人始終鍥而不捨地跟隨著他。而觀望他的群眾、村民,以及責備他的家人、親友則是代表道德、理性的世俗性的象徵,咸認為他深陷女人的魅惑是悖德的。是以第三段則以:「你來,我就要走了/這條河的深度只有村民知道/急流帶走多餘的顧忌/我們決定漂浮回家/口舌微酸,以肉身的纏綿/換取冰釀的眼光/」小說中的他,為了擺脫女人的糾纏,一度施展他海軍軍人的潛水功夫,沉潛到河底,沒想到女人也緊跟著跳入河裡,眼看著女人就要溺死,他的本性讓他不能見死不救,所以他終究還是把女人救上水面。最後女人就跟著他回到家中;就這樣攪亂了他原本就要和未婚妻舉辦婚禮的計劃,而任憑他費盡唇舌,如何地解說,都無法得到父母親友的諒解。是故詩篇第三段才說:「急流帶走多餘的顧忌/我們決定漂浮回家/口舌微酸……/」結尾兩句則寫出本篇的主題:「以肉身的纏綿/換取冰釀的眼光/」警醒有力的揭開:情慾/理性,本能/道德的衝突,此乃亙古以來人類最艱難的抉擇亦正是人們普遍會面對的人生的窘境。
  詩集中亦有關於臺灣歷史的辯証思維,如〈228.圍城〉。先看第一段:「乾燥已久的歷史/側臉還有一些血跡/委婉地敘述/是非與正義的矯情/」二二八事件是發生於距今七十多年前的臺灣歷史悲劇,當時身歷其境的人證、物證皆已不在,但留下來的血淚、傷痕對某些受害者的後代家屬卻仍然是心中的巨痛而難以療癒的。所以詩篇的前句才說:「乾燥已久的歷史/側臉還有一些血跡/」,在民主化過程中各方要求轉型正義之際,尤其是原本遭受壓迫的政治異議組織,他們積極要求調查這件歷史檔案,公布當時威權政府的暴行真相,進而對威權統治菁英份子作出法律的懲處。當被要求還原歷史真相的時候,勢必造成主政者一方的劇烈抗爭,必定是逃避掩飾,所以民主化的進程中,必然會陷入轉型正義的困境與面對歷史真相的艱難。即使政權轉移了,雙方的論點:原本的統治者/受迫害者,本省/外省、民間/官方、各自陳述,然而呈現出來的皆有自己的是非正義、其中某些陳述,尤其是原本威權統治菁英所公布的官方檔案,為抗拒轉型正義、並合理化自己的是非正義,其陳述雖委婉、卻難免矯情。是以詩篇的三、四句才說:「委婉地敘述/是非正義的矯情/」這種各自言說,要求轉型正義、還原歷史真相是很困難的;因為當時身歷其境的人物早已亡故,他們已成人成鬼魂,所謂歷史真相,一如鬼神的結界;誰都難以突破的。此乃形成雙方互相攻防的歷史的「圍城」。因此第二段才說:「如果陰陽師不在/無論誰試圖打破/鬼神的結界/你過不來/我離不去。/」這樣一首短詩卻揭示了臺灣民主化進程中,轉型正義的困境,與面對歷史真相的艱難。
  出身於臺灣文學研究所的彥瑩,對於臺灣文學主體性確立的必要也有強烈的自覺。詩集中有一篇(我有一個華語語系的夢〉。臺灣文學過去幾乎是被放在文化中國丶世界華文文學、海外華文文學的脈絡下被看待。隨著各地華人社群的在地意識的攀高,華語語系的論述也被提出。所謂「華語語系」,是認為華語是一個文化多元、民族多元的語系,並且要打破中國性的殖民文化霸權,承認語系成員(包括世界各地許多不同的華語社群)的在地性與獨立性。詩篇開頭即以「你是王,親愛的帝王/感謝權威讓我們過度早熟/ 明瞭龍座前的審判總是漫長……」詩人一開始是以擬人化的方式,比喻中國中心主義的收編與化約,此一文化霸權的展延,遂造成中心與邊緣的懸殊地位,「我們按時進貢/等比的忠誠/張羅各地文化/供你滋養,此時的你/像低氣壓聚攏水分的姿態/重新丈量帝國的領域:/每次替你記錄一段時間/自己就會瘦弱一些/」詩人接著以「低氣壓的聚攏水分」類比中國性的殖民文化霸權如何的透過血統、語言,將民族綑綁,也就是說中國中心主義企圖將全球華人、或使用華語的人建構成中華民族的旁支,並納之於中國權力管轄之下。這種低氣壓的籠罩當然很快就形成暴風雨了,所以詩篇第三段後半就說:「風暴的氛圍早已將視覺包圍/但是太快、太像只有一個國了/」末段則更強而有力:「風雨的腳步聲響左右巡視/我們在語系的天空降臨/逃離中心與邊陲串供的語境/証明造反有理,妄想撐大系譜的結界/……你將喪失世襲的情緒/」末段以華語語系企圖打破中國的文化殖民,拒絕被收編,並直接質疑、轉化丶並否認自身的中國認同。從而確立自己於華語語系中的在地化價值。
最後來看他一首謔而不虐的有趣作品:〈環遊世界〉。詩人利用世界各國、各都市、甚至人名的音譯文字之意,以構組、創作成一首充滿諧隱的趣味詩篇。如首段之中:「波哥大還是亞特蘭大?/我在臺北市的圖書館/翻閱雅典,想像卡爾維諾/在面前書寫看不見的城市/阿布達比著告示牌/室內不宜吃伊斯坦堡/當然,雪梨和馬納瓜也是/」首句提到兩個外國城市的名字,其譯音用字恰好皆以「大」字收尾,造成尾字和諧的鑲嵌效果,而後跳到臺北市的圖書館閱讀雅典,「雅典」恰好是希臘首都的譯名,就意義上說,也可借用為淵雅的典籍,所以可以說「我在翻閱雅典」。卡爾維諾是二十世紀義大利的一位小說家,《看不見的城市》恰好是他所創作的一部知名小說,所以可以說:「(我)想像卡爾維諾/在面前書寫看不見的城市/」。阿布達比是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首都,詩中巧妙的將名詞分為兩個音節使用,「阿不達」當做人名,「比」字做動詞,「著」當做語助詞,受詞則是緊在下面出現的「告示牌」,告示牌內容呢?就是此段的末兩句:「室內不宜吃伊斯坦堡/當然,雪梨和馬納瓜也是/」,「伊斯坦堡」為土耳其最大的城市名,因為譯音上最後一字為「堡」,其上又用一個「吃」字作動詞,自然很容易就讓人聯想為西方「漢堡」一類的食物(是以圓形麵包內夾肉、魚、或蔬菜,沙拉為餡的食物),其下的「雪梨」、「馬納瓜」也都是城市的譯名,因為音譯使用的字恰巧是「梨」、「瓜」,都是可以食用的蔬果的一種,經詩人巧妙的組創安排,因為在圖書館的室內,不宜吃東西也就理所當然了。詩人使用這種戲仿的技巧,遂達到文字嬉戲的創作目的。第二段是:「多倫多還是賽爾瓦多?/費城的街道上有很多疑惑/ 加爾各答了一半/一半留給自己/突然想騎著羅馬參見丹佛/看看佛羅倫斯的天空/還有什麼禪意沒有離開/」此段使用的技巧與第一段類似,而稍有變化。首句提及兩個城市的名字,其譯音、用字恰好都以「多」字作結,也是使用鑲嵌的修辭技巧,造成音調諧婉的效果,接著跳到費城,費城這個城市,恰好在二戰期間美國海軍在此有一個「費城實驗」的疑案,至今這件事仍真相不明,所以詩人有:「費城的街道上有很多疑惑/,加爾各答了一半/一半留給自己/」同上段用法一樣,此將「加爾各答」分成二個音節來讀,「答」字做動詞,「加爾各」儼然成為人名,答的內容很順理成章的,應該就是費城街道上的疑惑,這種用法不禁叫人會心一笑;結尾三句,更是別開生面:「突然想騎著羅馬去參見丹佛/……」羅馬為城市名城,此儼然成為交通工具的一種馬,「丹佛」克羅拉多州的城市譯名,此放在「參見」此一動詞之下,則儼然是一紅色的佛像,如此組創,令人讀之不免擊掌稱妙。第三段的寫法與前二段相同,只是所利用譯音字義的變化空間更大、更活潑些。首句:「孟菲斯還是提比里斯?」也用同樣兩個都市名作首句,只是此二都市的譯音用字結尾都是「斯」字,造成音調諧美的鑲嵌修辭效果。緊接著「氣象預報迎鋒面的新加坡/將有一場雷雨交響曲/(航班被迫取消了)」此處用「新加坡」這個國家也是城市的譯音用字「坡」,轉用為「山坡」的意思,而溼暖氣流遇到山坡地阻擋,因舉升作用,很容易發生劇烈的雷雨。所以飛機的航班被取消了,是以接著說:「去香港搭船好了,下一班/從上海發船,聽說可能會遇見/遠房的親戚芝加哥。」結句是高潮所在,以「芝加哥」的「哥」轉為對「同族或同輩中比自己年齡大的男子」的稱呼,所以至此又令人會心一笑。全詩三章皆運用此「諧仿」(parody)的手法,以達到陶侃、嬉戲的目的。
  從這本詩集來看,詩人創作的題材較之前是更加豐富了,眼界也更加開闊了,其書寫的領域、關懷社會的層面也更加多元了,舉凡歷史的丶政治的、族群的,地方的、學術的、文化的,地域的……,幾乎做到了「無意不可言,無事不可入」的境地,詩藝的表現也更成熟了,詩作是他生命成長的記憶、詩藝是他生命淬鍊的軌跡,做為詩人而言,詩的創作當然是其終身鍥而不捨的永恆志業,我們可以預見,在未來生命的各個重要階段,彥瑩將會有代表性的詩集一一誕生,同時也祝福其詩藝的精進與日俱增,作品的境界與風格也別開生面、更上層樓!

  附註:彥瑩說〈在暨大的日子〉、〈大紅燈籠高高掛〉兩首詩,已經抽換作品,但仍可以在其粉絲專頁窺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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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位──翻牆之後,我讀《記得我曾經存在過》/嚴忠政

  或許所有的「曾經」都因為有苦痛,才「被存在」下來。
  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這個世界,正像是沒有人可以無所苦痛而活著。凡是人,都有問題;只是詩人的存在,部分的乾燥與「潮溼的我」相關,部分的孤寂與「複數的我」相關,「我」(詩人)的存在是衝突、複雜而細膩的歷程,它們從來都不是簡單的問題。而「詩」是計步器,證明「我」還活著,「我」走多少路,就有多少問題被「詩」所意識。
  柯彥瑩的《記得我曾經存在過》是更精良的「計步器」。看似完美的肌肉(或者稱為文字肌理的東西)在這本詩集裡,四分之一秒或者每個音步,其實都有它饒富意義的數據。
  其中,「剪刀、石頭、布」(輯一的名稱)是一種遊戲機制,是動態平衡也是彼此的制約,因為在漫長的消耗過程中,沒有誰是絕對的贏家,於是我們採取一種「可能的完整」(演化)來維持生態的恆常。如柯彥瑩在〈離開你不如離開我自己〉所言:「我在雙人床開始造水。我們都不自覺地慢慢進化,演化成兩棲的魚。」兩棲之後,我們可以在陸地,也可以在水裡;可以把鰓關掉,也可以習慣分離。所以即使〈離開乾燥的你〉,也得以免疫。
  輯二「我有一個華語語系的夢」事涉語言的問題。從古典建築語彙「用來抵禦車馬和/聲響的冷」的〈無為草堂〉到〈鍛鍊一種思維的色澤〉,所謂「在時間的句讀裡」詩人所選擇的「一塊你忽略的領地」,讀者看到的是種種話語的對詰,當然也包含你我在就寢前曾經守候的場景與物件。〈雪夜還魂記〉這麼說:「毛毯被子有自己的話語術/讓低溫的靈魂朝向窗外/看那雪地上的腳印終於有人/沿著暴風雪的任性/開始尋找。傳說/今天晚上北方的薩滿/將用社會邊緣人的濃血/畫一幅人物畫」。就寢時分,讀者在吃掉自己的夢之前,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找到了自己「內在身體裡」的巫覡(北方的薩滿)?
  輯三「環遊世界」的「世界」當然不是「外在現實」中的一般名詞。因為文學的語言一旦進入意象系統,「意象化」的過程必然賦予「物象」特定的情感與意義。就像〈大話西遊〉,那確實是一個距離你我很遠的諾言,不管是要愛一個人一萬年,還是要不遠千里取經,反正人生就是會不停的「錯位」。不是我願意離開原來的或應有的位置,而是我們要的「一萬年」(時間)和「西域」(空間)都距離現實太遠,這中間不是我的「諾言」可以抵達。何況「沿途有許多妖孽作著風騷的夢,我卻時常失眠」於是「每一次想起年輕的色澤,我就喝下整瓶紅酒,成為鮮豔的石猴,彷彿回到了五百年前,與如來佛祖相互對質」。
  輯四「殖民的光」、輯五「記得我曾經存在過」、輯六「把你還給了時間」,柯彥瑩整理的所有文字都已經把「時間」鍛鍊成厚實的肌理,厚實到足以跨越障礙,跨越臺灣的全名、小名或者別名。在身世錯綜複雜的島嶼,面對我們或許熟悉,或許也想保持曖昧的歷史,儘管「私密處有許多外來語」(慰安婦),「有人豎起大衣的領子/有人說如果我們還有明天」,詩人就是可以在凌亂中走出一條稜線,雖然「句斷」但仍保持「意接」;刻意迂迴,但也不避開應該處裡的主題。
  至於同一個主題(尤其是常見的主題)如何有的不同寫法,這應該才是詩人的才力所在。例如在〈雨具〉這首詩裡:「生活的大雨沿著/街燈的背脊順勢而下」,詩人說他撐起的是「一把沒有被塗鴉過的傘」,傘面只有流淌的雨是清楚易見的(看不到的是甚麼?),「我」以這樣的方式來掩護一個人旅行的縫隙,其背後的歷史相當耐人尋味。也就是說,要有不同的寫法,創作者的「視角」是很重要的。文學中的敘述者(或影像中的敘述者)從什麼角度觀察故事,會因為敘事者與事件採取相對應的位置或態度不同而產生不同的觀察角度。觀察的角度不同,同一事件就會出現不同的結構和情趣。由於新詩往往會採取新的視角,特別是提供新的意象來觀看(重新思考、理解)這個世界,而提供鏡頭下(同一視域)的更多可能。
  人生有太多的「錯位」,雖然不是我願意離開原來的位置,但是有了「詩」在觀看角度上的位移,鏡象中的「我」似乎為「我」承擔了一切敘事,讓我不致為別情所傷。像〈初生〉:「今天的船帆/暗紅色,像母親/擁有各式親密的顏色」,是「船帆」的推動,更是「親密的顏色」應許了我。
  柯彥瑩的詩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放在陽光無法抵達的密室。噪音以為這是一種孤寂;其實,他要鍛鍊的是一種新的翻牆術,看能否從框架中脫逃。

簡介

小光,在七年級詩人中,是踏踏實實寫作者。有詩人別出心裁,暗走偏鋒,或許可以致勝,但是小光寫詩,硬裡子撐場,不須浮表炫目,端賴識者青睞。我讀小光詩作多年,深知他視詩如親,誠摯並嚴謹待詩,不把詩當玩物而是當成自己的生命,只要拿出來發表的詩幾乎都是像生命一樣的珍貴。

《記得我曾經存在過》這一本詩集,生命的輪廓觧明,足以呈現自我風貌,同時在象徵式的「乾燥」和「潮濕」兩種感覺之間游移,追求一個適度的存在位置,讓生命得以關注其生活領域、人際情感、政治圖騰、歷史傷痕、傳說故事、地景人文等等,這是七年級詩人中最能紀錄時代現象的少數詩集之一,詩作的廣度和深度證明了小光的創作實力,詩壇對於他,應有絕對重視的必要。

──蘇紹連

作者簡介

柯彥瑩
筆名余小光,一九八八年出生,彰化人。海軍退伍。
暨南大學中文系、中興大學臺文所。臺中沿岸詩社社長,現為員林家商國文教師。
著有詩集《寫給珊的眼睛》(2011‧秀威)。
粉絲專頁:【余小光/柯彥瑩 自己的讀者自己豢養。】。

作品獲得精青文藝獎、水煙紗漣文學獎、好詩大家寫創作獎、乾坤詩獎、基隆海洋文學獎、苗栗夢花文學獎、嘉義桃城文學獎等。

作品入選《詩海星光》、《野薑花五周年詩選》、《堆疊的時空:乾坤詩刊二十週年詩選》、《2015臺灣詩選》、《創世紀60年詩選(2004-2014)》、《大詩歌‧2013卷》、《新世紀吹鼓吹:網路世代詩人選》、《詩一百:喜菡文學網新詩精選》等。

目錄

【總序】
台灣詩學吹鼓吹詩人叢書出版緣起/蘇紹連

【推薦序】
詩在,我們在/紀小樣
詩酒趁年華/徐照華
錯位──翻牆之後,我讀《記得我曾經存在過》/嚴忠政

◆輯一 剪刀、石頭、布
溫柔地消耗彼此
參見桃園國際機場
TIA KINACEMLELJAN
離開乾燥的你
離開你不如離開我自己
我所居住的城市
豐原甲申年三獻清醮
瘋人冰
桐花心事
剪刀、石頭、布

◆輯二 我有一個華語語系的夢
無為草堂
寫不出情詩的日子讓我想起某位獨裁者
雙城記
悠遊小說林
TUK
穿越者
我有一個華語語系的夢
在曠野裡純粹地死去
雪夜還魂記
鍛鍊一種思維的色澤

◆輯三 環遊世界
二二八.圍城
環遊世界
啟行:晨走草嶺古道
物以類聚
大話西遊
鬼門關
綠帽
雨不停國
大明星
海濤

◆輯四 殖民的光
殖民的光
潛行阿里山:尋覓第一道曙光
有人說如果我們還有明天
彩虹
鬼話連篇
死神
外拍小模都是前女友
廖添丁,你不是英雄?
濕樂園
慰安婦

◆輯五 記得我曾經存在過
雨具
參見臺中文學館
初生
成為詩鬼的一種可能
小強
懷抱鮮花的女人
尋找一座海誓
王者的榮耀──寫給苗栗高中
黑色意念
記得我曾經存在過
空城計
餘生
葉赫那拉氏的哀傷
如果你的繁華落盡
工蜂
蝙蝠俠
大鯨魚之家
病歷表
關於古蹟自燃的預言
把你還給了時間

【歷年得獎年表】

【評論】
無處不在的場所,孤寂的偏旁──閱讀余小光第二詩集《記得我曾經存在過》/沈眠
從別離處出發的詩/高維宏

(作者按:以上序與評論順序按照姓氏筆畫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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