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風微──趙叔雍回憶錄

人往風微──趙叔雍回憶錄

  • 作者 / 趙叔雍原著;蔡登山主編
  • 出版社 / 獨立作家(秀威資訊)
  • 出版日期 / 2016-06
  • ISBN / 9789869315364
  • 定價 / NT$ 320
  • 優惠價 / NT$ 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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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孝胥於東北事變後,偕溥儀同去大連,如何盡心輔佐終至心力交瘁?
與李慈銘並稱「沈李」的大儒──沈曾植,弟子為何廣及日人與俄人?

上海報人、梅黨健將、詞學專家──趙叔雍一生的親歷見聞!
細述與唐紹儀、鄭孝胥、沈曾植、張謇、齊如山、梅蘭芳等人交往的逸文軼事!


本書特色

★汪精衛的宣傳部長趙叔雍的珍貴回憶錄,多篇珍貴文章與史料文獻,極具收藏價值。

★特別收錄〈惜陰堂革命策源記〉、〈趙鳳昌(竹君)趙叔雍父子傳奇故事〉、〈「一品夫人」及其他〉、〈名士風流趙叔雍〉等四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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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趙叔雍和他的《人往風微錄》】/蔡登山

二○○九年一月十三日的《上海書評》二十六期有星樺〈談趙叔雍〉說:「談起趙叔雍,內地的出版物所記都很簡略,連生卒年也多有出入。前讀《顏惠慶日記》,提及他的地方均錯譯成『趙叔榮』。《上海近百年詩詞選》將他的生卒年定為(一九○二—一九六○),而二○○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上海書評》刊曹其敏〈話說「梅黨」〉一文作(一九○○—?),都錯了。」而張暉在〈趙叔雍其人及其他〉文中亦說:「趙叔雍的生平行跡在大陸沉晦已久,各類辭典都對他的卒年付之闕如」。
但筆者從趙氏《高梧軒詩全集》末附其女兒趙文漪跋可得知,趙氏是卒於丁巳(一九六五)年「七月三日丑時」。雖是如此,但其行跡還是簡略,因之查考當年與他有過交往的人士,梳理出一些線索,或可拾遺補闕也。
趙叔雍(一八九八—一九六五)名尊嶽,齋名高梧軒、珍重閣。江蘇武進人。他的父親趙鳳昌(字竹君),是張之洞的重要幕僚,在清末民初政壇上很有影響力。略微知道一些近代史的人,即使不知道趙本人,但對於「湖廣總督張之洞,一品夫人趙鳳昌」這句「謔而虐」的刻薄諷刺,總是有些耳聞的。根據姚崧齡所寫的「民國人物小傳」云:「趙鳳昌(一八五六—一九三八)少時家貧,失學,入錢莊習賈。嗣以掛欠,被斥退。富戶朱某鑒其聰明伶俐,為納資報捐雜職,分省廣東候補,時年甫二十。旋入粵藩姚覲元(彥侍)署中,任書啟。光緒十年(一八八四),張之洞任兩廣總督,鳳昌夤緣充督署文巡捕(侍從)。日久受之洞賞識,升充文案,參預機要。光緒十五年(一八八九),之洞移督兩湖,遂隨赴武昌,益見信任,升充總文案。鳳昌讀書雖少,而記憶力強,且富忍耐性,工於迎合揣摩。與之洞朝夕相處,久而久之,極能了解之洞心性,悉其癖好,居然能代擬公牘,符合旨意,摹仿其書法,幾可亂真。光緒十九年(一八九三),大理寺卿徐致祥奏劾之洞辜恩負職,涉及鳳昌。查辦結果,之洞免議,鳳昌則革職永不敘用,勒令回籍。時官已保至直隸州知州矣。之洞對鳳昌所受處分,不免抱屈,特於武昌電報局給予掛名乾薪差使,常川駐滬,為其耳目。鳳昌於是與盛宣懷、張謇、何嗣焜、沈瑜慶、陳三立、湯壽潛、施炳爕等人結識。庚子拳亂,與諸人謀議,勸導張之洞參加東南自保。光緒末年,對於君憲運動,暗中復多鼓吹。時與主辦《時報》之狄葆賢(楚青),及江浙名流多所往還,互通聲氣。辛亥革命,南北議和,北方代表唐紹儀抵滬後,即挽鳳昌約晤張謇,暗示袁世凱如能被推為總統,則不難迫使清廷退位。鳳昌原與紹儀熟識,所居上海公共租界南陽路惜陰堂遂變為南北代表與同盟會要人黃興等,幕後商洽條件之所。迨孫中山先生返國,亦嘗與諸人相見於惜陰堂。而鳳昌則面陳滬漢情勢,及建國理財諸要端,頗蒙採納。關於當時爭執最烈之第一任內閣總理,必須由同盟會會員擔任一問題,竟然經鳳昌從旁建議由唐紹儀加入同盟會,即以會員資格當選充任,獲得中山先生同意,而告解決。蓋與會諸人認為辦法如此,雙方兼顧,紹儀可作孫、袁兩臨時總統新舊交替之橋樑,使南北統一,早日實現。鳳昌以此,亦遂被譽為『民國誕生之助產婆』云。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之際,漢治萍(煤鐵)總公司主持人盛宣懷逃避日本,政府因即指派鳳昌代表官股出任該公司董事長。嗣以不同意以公司產權押借日款而辭職。尋與張謇、章炳麟、湯壽潛、熊希齡及江浙地方人士,於同盟會之外,組織『統一黨』,由張謇任理事長,章炳麟任秘書長,鳳昌任基金監。臨時政府北遷後,鳳昌反對『統一黨』黨部隨之北移,遂辭去基金監職,不問黨務。從此息影滬濱,以迄壽終。」
其中關於趙鳳昌的被革職永不敘用一事,學者孔祥吉在〈評一代奇人趙鳳昌及其藏札〉中認為,劉禺生在《世載堂雜憶》所記含混不清,大多是沿襲胡鈞所編《張文襄公年譜》所載,不排除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的可能。而當時曾派兩江總督劉坤一、兩廣總督李瀚章按照徐致祥所參各節,查明據實具奏。李瀚章居官圓滑,不願得罪人,因此稱趙鳳昌非但無干預公事,反而「曾將洋行例送茶金,呈繳充公。」但劉坤一的調查報告說趙鳳昌「其人工於心計,張之洞頗信用之。該員雖無為人營謀差缺實據,而與通省寅僚結納最寬,其門如市,跡近招搖,以致物議沸騰,聲名狼籍。……不恤人言,罔知自愛,似應請旨即予革職,並勒令回籍,以肅官方。」這些評語不能說不嚴厲,正是導致趙鳳昌的被革職的主因。
根據錢聽濤的資料說,趙鳳昌元配夫人洪元,生一女名汝歡,又名志仁,適蘇州潘一山。繼配夫人周南,廣東人,生女汝和,又名志道。早年就讀上海中西女塾,辛亥革命時到武漢參加救護隊,支持民軍,以後留美,與楊杏佛結婚。據《中國民權保障同盟》一書稱,楊杏佛遇刺時他們已離異,但仍去弔唁送輓聯。她一直活到一九七六年才以八十七歲高齡在上海去世。她和楊杏佛生有兒子楊小佛,曾任全國政協委員,一直在上海社會科學院工作。
周夫人生子趙尊嶽,原名汝樂,字叔雍。趙叔雍可算是「名父之子」。在上海南洋公學畢業後,周夫人不願他隨姊赴美留學,遂從清末民初四大詞人之一的況周頤(蕙風)填詞。據況蕙風的女婿陳巨來在《安持人物瑣記》中說:「趙老乃求朱(彊村)介紹,以叔雍執贄侍函丈焉,每年奉束修一千元(其後又有潮州巨駔之子陳蒙安[運彰]為弟子,年奉五百元)。時叔雍只十八歲,專以填詞為主,蒙安亦如之。當時況公為二人所改削之詞稿,幾潤飾十之八九也。余乙丑冬為況氏東床後,蓋屢見不鮮也。叔雍自列況門之後,將況公所著之《蕙風詞》二冊、《蕙風詞話》四冊、《證壁集》二卷等四五種之多,均由叔雍獨資付揚州姜文卿刻字店刊木版印成行世者,而他自己亦有《和晏小山詞》一冊附之於後。此和詞,據況公告我云:因感其刊印之功,故為之大改大潤者云云。」
趙叔雍對詞學有很深的造詣,撰寫了許多詞學方面的研究文章。一九九二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趙叔雍輯《明詞彙刊》(又稱《惜陰堂彙刻明詞》、《惜陰堂明詞叢書》),彙集明詞二百六十八種,是迄今明詞輯刻規模最大的叢書。趙氏搜輯明詞,始於一九二四年。他早歲師從況蕙風,蕙風輯《歷代詞人考鑒》已至元代,因明詞無多,難以繼續。趙氏承蕙風之業,遂立意於明詞之輯刻。至一九三六年,得詞林同道趙萬里、唐圭璋和著名藏家董康、徐乃昌、葉恭綽等相助,彙集當時即已罕見之本,「隨得隨刊,將三百家,各集均撰短跋為記」,即今《明詞彙刊》本。唐圭璋先生為之撰寫跋語評價說:「叔雍方彙刻明詞,逾二百家,珍本秘笈重見人間,尋三百年前詞人之墜緒,集朱明一代文苑之大觀。」而趙叔雍也自認為「執此以觀,則明詞非不繁富。惟因多附見詩文集,且有清一代,絕少搜輯之者,故未易獲其全豹。即此不圖,後更無及。充愚公移山之願,竟精衛填海之功,亦談茲道者所謬許乎。」可以說,趙叔雍對保存明詞原貌與全面搜羅明詞做了扎實的工作,為《全明詞》的編纂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陳巨來又說:「據聞叔雍為南洋公學畢業者,趙以《申報》大股東,故叔雍得為該報總秘書名義,能指揮一切者(一說,只監察員名義云)。」對於此事,當時同在報界的金雄白說:「因為史量才從我鄉席子佩先生手裡接辦了《申報》,因『申報』兩字沒有在契約中規定一併讓渡,而史量才於接盤後仍以《申報》名義出版,為席子佩控於上海公共租界的會審公廨(俗稱新衙門),至被出票拘提。要了事,就得要錢,而那時的史量才,還是蠶桑學校教書的窮措大,接盤《申報》,還都仗羅掘與別人的幫忙,忽有意外鉅款的支付,自出於他能力之外。幸叔雍的尊人竹君先生與南通張季直出而援手,商之於蘇省當道(似為程德全),以省款支援,而事始得解。叔雍的進入《申報》服務,且甚得史量才的倚畀,是愛他的才氣,也所以報其先人的相助之德也。」
當年上海《商報》記者胡憨珠後來在《申報與史量才》一書中說:「終因申報在起出組織時期,以趙竹君與應季中兩人的主張最堅,出力最大,而出錢投資也最多,始得實現向席子佩手中,把《申報》接盤過來,從而使史量才獲遂主持辦理出版報紙的心願。如今他爭取得全部主權,擁有統一局面的《申報》以後可說是有志竟成,不過總算他吃飯尚未忘記種田人,於是他就把趙竹君的兒子趙尊嶽(叔雍)與應季中的兒子朱應鵬,(案:應季中娶杭州朱御史之女,當說親時,議定係兼祧朱應兩姓,凡頭生之子必須為朱氏香火的繼祀人,此即應季中長子命名朱應鵬的原由)全被汲引進入《申報》編輯部做事。他們兩人都是所謂名父之子,亦各才華清茂,文采斐然。惟趙叔雍的賦性則聰穎敏慧,行為卻沖和靈活,而朱應鵬恰恰反之,他的生性則樸實無華,脾氣卻固執不化。是以史量才對此兩個故人之子,稍稍存有一點愛憎的偏見觀念。便也因此,他對趙、應兩家那筆立據的借款,趙叔雍需要用款時,立索即可立得如數。朱應鵬需要用款時,則屢索無著,故他常為此事感覺氣惱而在編輯室中,大發脾氣。」
一九二八年「五三」濟南慘案發生後,舉國憤慨,當時外交部長王正廷,以日人蠻橫無理,慘絕人寰,亟欲將日人之暴行,昭告於全世界,於是暗中策動上海新聞界發起組織國際新聞記者調查團,前往濟南實地調查,揭露日軍兇殘真相。 當時記者調查團的成員為:上海四大報代表——《新聞報》的嚴獨鶴、《申報》的康通一、《時報》的金雄白、《時事新報》的趙叔雍(當時《申報》總經理張竹平代孔祥熙收購了英文《大陸報》與原為政學系的《時事新報》,又創辦了《大晚報》與《申時電訊社》,號稱四社,堅邀趙叔雍入《時事新報》助陣);外國記者有英文《密勒士評論報》的鮑威爾、法文報女記者艷奴,及一名美國福斯影片公司的攝影師,一行七人。金雄白(筆名朱子家)就是在此次的調查行動中與趙叔雍訂交的。據金雄白說趙叔雍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十足的名士派。他說:「大連丸從上海出發,一路波平如鏡,我們總在傍晚時分,群聚在甲板上,欣賞燦爛的晚霞,享受襲袂的涼風。一天,正在倚欄閒談,而奇景出現了,表演這一幕奇景的就是叔雍。他整整齊齊的穿著一襲中國綢大褂,因為剛浴罷,竟然裡面未加寸縷,上海人稱外有長袍,而內無褻衣的叫做『雞籠罩』。這名詞說穿了不太雅馴,但是不失為最適當的妙喻。意思是長袍覆蓋於外,正如雞籠那樣的空自籠罩,其實內無他物,僅一白鳥鶴鶴而已。不料叔雍的隨便,而海風狡獪,卻故意弄人,一陣狂飆吹來,把他的長袍飄捲,於是鬚眉畢現,無所遁形,別人到也罷了,艷奴目睹到這一幕奇景,無心中看到了東方的白鶴,為之前仰後合,捧腹大笑。此後數十年中,我們還常常以雞籠罩來對他作為取笑的話柄。在我所寫《黃埔江的濁浪》一書中,曾述其經過,叔雍讀後,寄我詩云:碧海青天卅四年,艷奴蹤跡渺如煙。依前老我雞籠罩,每說風情尚惘然!後加小註云:『雄白兄敘近代史事,涉及舊遊,彌滋悵觸,作絕句貽之,用誌鴻爪。』叔雍那一份毫無造作而饒有風趣的名士派,在在處處都會自然流露。」
一九三一年春,史量才為進行《申報》的全面革新,先行實現了黃炎培所獻的組設「申報總管理處」之策。該處的組織成員,除史量才自任總理以外,基幹人員六人,計為總編輯的張蘊和,經理的馬蔭良,中文秘書的趙叔雍,英文秘書的錢伯明以及被邀來新入《申報》的黃炎培與陳彬龢。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三日下午,滬杭道上——浙江海寧翁家埠,史量才遭國民黨軍統特務有預謀的暗殺,終年五十四歲。十四日,《申報》以醒目大標題刊出〈本報總理史量才先生噩耗〉及遺像,另趙叔雍撰寫〈哀悼史量才先生〉代替《申報》社論。如所眾知,趙叔雍自有其清茂博碩的才華,對於這篇訃告文字,他以清麗絕俗的優美詞藻,搆撰成如晉代文人雅士所作的小品文,從而寫出史量才的死因真相。胡憨珠認為該文雖未說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一點內情。但帷燈匣劍,蛛絲馬跡,已盡其隱約可見的影痕索跡之妙。才人筆墨,非常人可及。所以一般人說趙叔雍自史量才接盤《申報》之日起即已追隨史氏左右,他在《申報》館二十三年的年日過程裡,只是吃喝玩樂,並無有若何的特殊成績之可言,但憑此次史氏遇難之後,是他撰寫〈哀悼史量才先生〉的一篇《申報》社論,與革新史氏死後訃告文字的廣告設計兩事,已足以酬報館的慷慨養士之德了。
史量才死後,趙叔雍依然在《申報》。史量才之子史詠賡在陳彬龢的慫恿之下,雄心萬丈,在一九三八年三月一日,在香港發刊《申報》香港版。馬蔭良與趙叔雍等老臣都到香港指揮辦報,趙叔雍還擬就編輯部和經理部的名單,他以陳陶遺為總編輯,特別拍出急電到上海,調來孫恩霖與鄺笑庵兩人來港。使各人負責主編一版的任務,而後再配以自動前來投效的馮烈山與柯舞韶,以及陳彬龢所舉薦的湯建勳、王顯廷、陳賡雅等人組成編輯部。當港版《申報》正式出版以後的一個多月,趙叔雍眼看經編兩部工作人員,都已上了軌道。於是,把編輯部交還給史詠賡和馬蔭良,才賦歸上海。
對於趙叔雍,朱樸(省齋)說得極好,他說:「珍重閣為詞學名家,梅黨健將,宦遊南北,三十餘載,上自光宣遺老,下迄當代鉅公,無不親炙交遊,文酒往還,因能熟悉掌故,言之有物……文筆綺綺麗,一時無兩,深為讀者所讚嘆云。」對於「梅黨健將」,金雄白就說:「大約在民國十三四年間,梅蘭芳到上海演戲,剛好《新聞報》的文公達也是個梅迷。……梅蘭芳一到,這《申報》與《新聞報》的兩枝健筆,就排日在副刊上大捧特捧,劇評而外,兼及梅之起居注,為捧角文字中前所未有之盛。」金雄白又說:「以後,在戰時,中國銀行在滬復業,董事中有馮耿光(幼偉),有吳震修,有叔雍,也有我,他們這三位,不僅是捧梅的健將,而且是梅的死黨。馮耿光人稱馮二爺,在他於民初任中國銀行總裁時起,就以梅的保護人自居,靡日不相見,無事不代勞,以致人們有不慊於梅者,說他是『背上駝個馮耿光,胸前抱個福芝芳』(案:福為梅之繼室),雖不免有失忠厚,但可見兩人關係之深之密。中國銀行銀行董事會中,有著如此三位的捧梅人物,對於行務倒像是虛應故事。形式上討論告一段落之後,就是你一句,我一聲的畹華如何如何,與小玖兒(案:為梅之子葆玖)的如何如何了。他們談得吐沫橫飛,讚不絕口,叔雍更往往雜以笑語,興會淋漓。這個行務會議,也無異於變成了梅蘭芳的座談會,我看到他們的痴態可掬,也發現了他們都不失為是性情中人。」
一九六一年八月八日凌晨,梅蘭芳在北京辭世。當時遠在新加坡的趙叔雍在得知消息的第二天,他用蘇東坡贈息軒道士韻寫了一首古詩悼念他,詩云:「投老隱炎陬,為歡憶少日。烏衣識風度,壯齒未二十。朝朝會文酒,夜夜巾車出。我甫欲南征,細語別樓隙。凡茲不勝紀,一擲拼今昔。忍哀對遺影,猶似蝨歌席。成連嗟入海,風雨徒四壁。」趙叔雍在〈世界藝人梅蘭芳評傳〉文中,還說:「我以前寫過不少梅先生的記載,很多是他的身邊瑣事,愛看的人,說寫得很有趣味,不愛的人,便說不談梅先生的劇藝,祇談他的生活,無聊之至。他們又哪裡懂得我的用意,原在列舉各種材料,供給人家研究梅先生的修養的用處呢。我敢再說一句,凡是治現代史的人,對於研究對象的重心人物,實在應該這樣做去,才有成績。不要盡憑大人物有些『違心之論』的演說和開會演說時『裝腔作勢』的鏡頭,來下批評,在他們,那些根本是一部分的業務,正和梅氏的舞台演出一樣而已。」
趙叔雍在抗戰中附逆是他一生中的一個汙點,有論者指出,楊杏佛(銓)和趙叔雍是郎舊至親,楊被刺身死,叔雍頗受刺激,因而他於抗日期中竟參加了汪記偽府。對此金雄白認為「叔雍的參加汪政權,我也不以為是為了受他的姊丈楊杏佛受刺的剌激。淪陷區的慘狀是他目擊的,汪先生與竹君先生是故知,而與他又為吟友,公誼私情,又以他不覊的性格,遂以『社會上負有重望之人士』的身分而參與此歷史上悲劇的一幕。最初,汪先生在上海的機關報《中華日報》復刊時,他列名於評論委員之內,以後陳公博出任上海市長,由他登任秘書長,書生從政,應付上有時會欠於圓滑,有人所求不遂,曾出之以中傷之舉。事實上他的出佐公博,秘書長的職務不過是表面的,公博建立電台聯絡軍人,以與重慶暗通聲氣,知之而又助之者即為叔雍,所以公博在獄中所寫〈八年來的回憶〉一文中有這樣的記述:『軍事方面已和顧墨三(按為顧祝同)和何柱國取得聯絡,大概今年五六勝間(按指一九四五年),有一位姓楊的湘人,名字我也忘記,可以問趙尊嶽(叔雍名),奉陶廣軍長之命來見我商量,軍事合作,共同剿共』云云,足證叔雍之參加汪政府,並不是由於私人的意氣。」
金雄白又說:「叔雍於一九四四年冬,繼林柏生之後而出任宣傳部部長。那時汪氏已病逝日本,公博繼任主席,宣傳部在汪府中是一個重要的機構,大約經公博與佛海共同商量而始決定任命的。那時我正在上海主持《平報》社務,有一天晚上,我到佛海上海居爾典路的滬寓,不料高朋滿座,陳公博、梅思平、岑心叔、羅君強與叔雍等都在,佛海忽然笑著對我說:『叔雍將主管各報社而出任宣傳部長,你們是老友,你要不要向他表示歡迎道賀之意?』我聽到了這一消息,覺得有些突然,而且我以為以詞人而擔負行政工作也並不相宜,因自恃為故交,我過去拉了他一下袖角,拖他到無人的屋角,輕聲的對他說:『不久將酒闌人散了,你又何苦於此時再來赴席?』叔雍卻還是他那一副吊兒郎當的習性,他卻笑笑說:『你比喻得並不當,我是一向坐在桌邊在看人家打麻雀,此時八圈已畢,有人興猶未闌,而有人起身欲去,我作壁上觀久矣,三缺一,未免有傷陰隲,何苦敗人之興,就索性入局,以待終場。』他的一生行事,不論鉅細,也總是顯出他遊戲人間的名士行徑。」
抗戰勝利後趙叔雍也因此淪為階下囚,他和嚴家熾、汪曼雲、俞紹瀛、張韜及其婿譚仲將等均羈在上海南市車站路看守所,後來移到提籃橋監獄,家產惜陰堂也給沒收了。在監獄時,那些牢友總是愁眉相對,他卻能不怨天、不尤人,還是輕輕鬆鬆的那副老脾氣。他和梁鴻志還在監獄裡作詩,梁鴻志進提籃橋後的第一首詩就是給趙叔雍的,因為他們詩酒往還關係太深了。趙叔雍和梁鴻志隔室聯吟,用宮體詩十餘律,把陰森的監獄,描摹得恍惚成為紅牆碧瓦、雕欄畫棟般的皇宮。
服刑三年後出獄,他於一九四八年寄跡香江,阮囊不裕,先為中華書局海外編譯局的編輯,後又執鞭餬口,於香港文商專科學校任教。然而家庭變故接踵而至,先是他的兒子典堯一九五○年在廣州病逝,傷明之痛,人所難堪。其夫人王季淑,係出福州望族(是當今文物大家王世襄的姑母),其曾祖父王雁汀(廢雲)遍歷中外,是清季名臣,伯父王可莊(仁堪)光緒丁丑狀元,父旭莊(仁東)光緒丙子舉人,著有《完巢詩稿》。因此季淑也工詩善書法,名士才媛當年在惜陰堂唱和,以趙明誠、李清照自況。伉儷之情本篤,不意為流言所傷,晚年竟至失和。不久,尤其女兒文漪接往新加坡奉養,他不甘坐食,應了馬來亞大學之聘,在中文系擔任詞章教授,他寫給親友信中,有「寄跡南荒,索居苦寂,臨老作嫁,為飢而驅」之語。他常往來香港、新加坡之間,與饒選堂、曾履川多有唱酬。章士釗每次來香港,都與之會聚。一九五六年章士釗南來,所撰詩結集為《章孤桐先生南遊吟草》,叔雍為之經營出版,並撰文介紹了章詩的特色,還對章士釗南來的意圖有所披露,是值得玩味的文字。
一九六二年他的老友齊如山在臺病故,趙叔雍寫了一首輓詩,題曰:「得如山大隱之耗,旬日始奉遣書,益增涕淚,題詩誌輓」詩云:「驗封滴滴墨痕新,雪涕天涯已古人。著作平生戡偽體,多能一藝重斯文。舊遊深巷投門客,細字潛聲去國身,知更誰能倡絕學,不堪滄海幾揚塵。」以斯文骨肉之情,寫朋舊凋零之感,既傷逝者,行亦自念,其愴痛可知。
趙叔雍老去頹唐,客中寂寞,猶須嘔心與粉筆毛錐為緣。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因得黃疸病,延醫已遲,終至不起。他口占請友人代書的「絕筆詩」云:「病魔鬥藥事如何?萬苦千辛備一茹!夜擁重衾猶觳觫,晨看疏雨待朝蘇。危時擲命尋常事,垂老珍生是至愚。大好頭顱吾付汝,此中頗有未完書。」其女兒文漪註云:「先父病篤時曾欲捐眼睛頭顱贈醫院,時家人無在側者,為朋輩所阻。此為當時口占友人代書之絕筆詩,足見先父偉大之人格與豁達之天性。」至於「未完書」云云,應該他一直想寫而未能寫的「詞學源流」等書。
趙叔雍生於詩書門第,其父惜陰老人為其遍訪碩學之士,使其有所師承,加上他天賦聰明,得大詞家況蕙風之薰陶,卓然成家。詩文冠絕儕輩,駢文典麗、古文樸茂,而且手揮目送,下筆千言,不加雕琢,往往談笑中成之,其博聞強記工夫,令人傾服。至於他的為人,與他有四十年之交的金雄白稱之曰:「可愛處全在不拘繩墨的那一份名士風流,能豪飲、能談笑,一肚子的書,一肚子的當代名公鉅卿的遺聞軼事,說來莊諧雜出,使人聽而忘倦。」
趙叔雍故世前數年,曾說家藏文物如過眼雲煙,唯《高梧軒圖卷》,不知下落,引為遺憾!七○年代此圖卷忽在香港出現,成為一件著名的文物。高梧軒為趙叔雍在杭州所築的讀書之所,因書齋正對花園,中有兩株高大的梧桐樹而名之。它的名氣雖不及惜陰堂響亮,但亦時見於文人的篇什。掌故大家高伯雨說:「原來老父專壑惜陰堂,而少主人則據高梧吟嘯,咳吐珠玉,名士風流,雛鳳清於老鳳矣。」《高梧軒圖卷》是一九二一年趙叔雍請蘇州畫師顧麟士(鶴逸)所繪,畫的本身沒有什麼特出之處,倒是題詠的人卻薈萃了一時的大名士,分別是況周頤、陳石遺(衍)、陳三立、陳寶琛、孫德謙、朱祖謀(彊村)、李宣倜(釋戡)、馮君木、周梅泉(達)九人,其所寶貴也在此。
趙叔雍從詞學家況周頤(蕙風)學詞,是知名的詞學家,他所寫的文章大都是有關詞學的。但一九四三年三月十六日他在《古今》半月刊第十九期連載《人往風微錄》,陸陸續續寫了十篇有關人物的傳記,分別是:(一)唐紹儀、(二)張謇、孝若、(三)熊希齡、(四)莊蘊寬、(五)朱祖謀、(六)屠寄、(七)鄭孝胥、長子垂、(八)沈曾植、(九)嚴幾道、(十)徐潤。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是他父親趙鳳昌的好友,昔日都經常往來於「惜陰堂」的,他也親見而時加請益的對象。後來他認為當「發憤為紀先哲嘉言,識其小者,用備史官之旁證,追疇日之歡悰」,於是他寫下這十篇文章,許多事是他親歷親聞的,極具史料之價值。而他所寫的這些懷人的小傳記,又「筆端常帶感情」者,出自他詞人之筆,堪稱雋永之作!
惜當年刊登於《古今》的這批文章,並無標點,亦無分段,雖一氣呵成,但對年輕朋友在閱讀上是有些困難。一九六五年趙叔雍去世後,香港《春秋》雜誌重刊其遺文,乃重新標點分段並加上篇名及小標題,便於讀者閱讀。今筆者則採用兩者相互校正,重新打字排版。
另趙叔雍號稱「梅黨健將」,他的長文〈世界藝人梅蘭芳評傳〉寫出他近身觀察到的梅蘭芳,是研究梅蘭芳不可多得的史料。同樣的他寫〈國劇大師齊如山〉,是在齊如山在臺灣逝世後,他遠在新加坡的《南洋商報》撰文悼念,情文並茂,人既可傳,文亦足傳。
「惜陰堂」乃趙叔雍父親趙鳳昌在上海之寓所,當辛亥革命時,代表南方革命派的人物多假其地為會議之所,而趙鳳昌亦從中盡力策劃,以助革命成功。〈惜陰堂辛亥革命記〉是一九六一年趙叔雍應北京中央文史館所作,以紀念辛亥革命五十周年。趙叔雍在原稿上還有題識云:「祖父精勤幹國,不自表曝,今年辛亥五十周,京師文史館方屬撰述舊事,以補文獻,特鈔印付舉之珍藏,庶知先人功業,應更自勉矣。父識,辛丑十月。」其中「舉之」為長女文漪女士小名。此文後來雖收錄於《辛亥革命資料選編》中,但刪節頗多,今依高伯雨所得之於趙文漪女士之原文(此文曾刊之於一九七○年九月香港《大華》雜誌復刊之第一卷第三期及第四期),重新排版校正。

簡介

本書收錄詞學家趙叔雍就其生平觀察,及與眾多民初名士交遊的過往,所留下的數篇珍貴文章,每篇文章均極具史料珍藏價值。內容包含:國劇大師齊如山於台病故時,詳載其生平的悼念文,以及劇藝大師梅蘭芳生活、戲劇、修養的研究評論等。透過其細膩與貼身的觀察,揭露唐紹儀、鄭孝胥、沈曾植、張謇、齊如山、梅蘭芳、嚴幾道、莊蘊寬等人平日生活的面貌。

作者簡介

◆趙叔雍(1898年-1965年)/原著
本名趙尊岳,字叔雍,齋名高梧軒、珍重閣,江蘇武進人,詞學家、汪精衛政權人物,趙鳳昌之子。
早年畢業於交通部上海工業專門學校(該校前身為南洋公學)。其後,歷任上海《申報》經理秘書、行政院駐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參議、國民政府鐵道部參事。1932年(民國21年)4月辭職。他還曾任復興銀行董事、新亞藥廠董事長。
1940年(民國29年)3月,參加汪精衛的南京國民政府,擔任鐵道部政務次長兼中央政治委員會委員(此後連任四屆中央政治委員會委員)。翌年8月,任行政院政務委員。1942年(民國31年)2月,任上海市政府秘書長。同年,擔任清鄉委員會委員、新國民運動促進委員會委員。

◆蔡登山/主編
文史作家,曾製作及編劇《作家身影》紀錄片,完成魯迅、周作人、郁達夫、徐志摩、朱自清、老舍、冰心、沈從文、巴金、曹禺、蕭乾、張愛玲諸人之傳記影像,開探索作家心靈風氣之先。著有:《人間四月天》、《傳奇未完──張愛玲》、《色戒愛玲》、《魯迅愛過的人》、《何處尋你──胡適的戀人及友人》、《梅蘭芳與孟小冬》、《民國的身影》、《讀人閱史──從晚清到民國》等十數本著作。

目錄

導讀  趙叔雍和他的 《人往風微錄》/蔡登山


難逃一斧的唐紹儀
我所認識的鄭孝胥父子
嚴幾道是人才抑為庸才?
記詞人朱祖謀二三事
記嫉惡如仇的莊蘊寬軼事
「中國大儒」沈曾植其人其事
由儒而商徐潤創業起家記詳 
「《元史》專家」屠寄其人其事 
我所認識的張謇父子 
一熊三督辦,雙鳳小凌波! 
國劇大師齊如山 
世界藝人梅蘭芳評傳
惜陰堂辛亥革命

附錄一 惜陰堂革命策源記/林熙(高伯雨)
附錄二 趙鳳昌(竹君)趙叔雍父子傳奇故事/過雨青
附錄三 「一品夫人」及其他—由〈趙竹君趙叔雍父子傳奇故事〉一文引起的商榷/秦仲龢(高伯雨)
附錄四 名士風流趙叔雍/朱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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